回家裏的時候，她還沒有回來。

手已經洗幹凈了，我抱著五角的花煙草，慢吞吞的走上樓，小黑沒有事，我可以感覺到，他在樓上……

推開門，小黑蛇盤著身體在桌子上，眼睛閉著似乎是在休息，窗戶大開，涼涼的風攜著雨氣打濕了桌子上的幾張紙箋。它的身上有點兒泥水，身邊有一個透明的盒子。

那個在與除妖師對峙的時候抓在手裏的盒子。裏面放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瓣，很多我都不認識，我把床底下的花籃拿出來，“這些……夠不夠呢。”

把花籃裏的花瓣倒在桌子上，我把花煙草放進花籃裏，精致的花籃襯著淡粉色的花煙草，有著莫名的溫暖感覺，小黑懶懶的半睜開眼，“我找了四百種花瓣，本來還可以更多地，不過被發現了，因為有幾種花太過名貴，不容易去取。”

不容易去取……

“你去了除妖師的家？”

它一聲沒吭，像是默認了一樣，把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眸重新閉上。

我啞然，難怪。

打開那個透明的盒子，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，十分的堅硬，我摸著也許是玻璃，可是我覺得沒有什麽玻璃能在龍爪下撐那麽長的時間，說是金剛石吧我也不敢相信……那麽一大塊的金剛石賣出去我不發了？

掂起來有些沈，我把盒子裏的花瓣呼呼啦啦的倒出來，撒了一桌子，屬於花朵的馨香撲面而來，柔柔的散了一個屋子，小黑有些惱怒的從一堆花瓣裏鉆出來，甩了甩身上的花瓣，一個甩尾滑進了我的被窩。

我開始整理花瓣，本來很難整理，但也許是天賦異能，也許是對花瓣懷著一種認真和溫柔，我居然很快就整理好了花瓣的種類——

我在花店收集的三百多種花瓣和小黑收集的四百多種花瓣，加起來總共六百多種，去掉重覆的，還有五百多……

去哪兒收集呢？

常見的花朵幾乎都在這裏了，我甚至還看到了幾種反季節的花卉，那大概是在溫室中養出來的花朵，估計也被小黑給順手牽羊了。

能在秋天開的花幾乎都在這裏了，如果還想要……

“你見過曇花麽？”

小黑忽然問我。

我皺了皺眉，讓自己想了想，“曇花……好像有點兒耳熟。”

腳邊枯敗的梔子樹又雕零了一片殘葉，似乎距生命的盡頭沒有了多長的距離，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。

我討厭所謂的生離死別。

因為在妖怪悲傷的童話裏，寂寞的詠嘆調中總是少不掉這些令人無奈的詞語。

不知怎的，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個穿著藍白相間和服打著白色水墨畫竹傘的少女，那麽明麗的一個女孩啊，一個對陌生人說日安的人，如果看到這樣一株快要雕零的梔子樹，那麽她的表情一定會……很悲傷吧。

“那時只有在午夜才會開的花朵，你可以去找找。”

小黑說。

“好看嗎？”

我問他，然後指了指桌子上被無數花瓣簇擁著的花籃裏的花煙草，十分天真的問，“有它好看嗎？”

“……”小黑似乎是十分不屑回答這個很天真的問題，在我床上把身上的泥巴蹭幹凈，然後鉆進了被窩裏。

我篤定的點點頭，“曇花一定沒它漂亮。”

我相信，就是這個世界上再美麗的花朵，也沒有它漂亮。

“可悲的女人。”

我換上柔軟的棉質家居服下樓的時候，聽見了小黑貌似十分深沈的一聲悲嘆。

瞇起了眼睛，我決定當自己什麽都沒有聽見。

曇花……只有在午夜才會開的花啊，真驕傲。

一個為情所困的人在空閑的時候會做什麽？

我猶猶豫豫的推開門，擡頭向天上看，黑色的陰霾蒙住了本是湛藍的天空，顯得十分的陰沈，宛若無根花一般的雨水“啪”的打在水汪裏，在寂靜的水面上打出一朵宛若王冠的花。

水花也是花吧，可是我找不到它的花瓣。

我遙遙的看見了某一家的柿子樹被水打落了幾片黃葉，秋收冬藏，夏目家的柿子已經被摘完了吧。

真想吃他家阿姨做的柿子糕。

悠悠的嘆了一口氣，我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。

粉紅色的身影飄飄忽忽，我眼尖的看到她貌似十分幸福的拿著一包小小的甜包子正在啃，那個是——

“小暖？”

它楞了一下，小小的翅膀撲棱了幾次，便飛了過來。

“秦大人？”

果然是小暖。

“柒冥呢？”

我問她。

小暖有些羞澀，“他去買包子了，七遷屋的包子。”

我瞅了瞅她手裏的包子，七遷屋的特產沒錯，那個女人也買過很多次。

只不過柒冥不是妖怪麽，要怎麽才能買包子……真是個深奧的命題。

算了，這個深奧的命題留到以後在深思，而現在——

“小暖，可以幫我個忙麽？”

微風輕拂，我想，關於花瓣的忙碌，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小暖是蝴蝶妖怪，對於花，總是有幾分心得的。

聽說我要救一個花精靈，她的眉眼就隱藏著淺笑，蝴蝶是與花最親密的種族，所以她很快就答應了下來。

她先看了看我收集的花瓣，妖怪的記憶力總是很好，五百種花瓣的種類記下來對於小暖貌似不費吹灰之力，說實話我很羨慕她，如果我擁有這種能力也就不會每次考試都在班上倒數第一了。

“我會讓我的朋友去找的。”臨走的時候，她笑著道。

目送她離開，我依然擡頭看著天空，陰霾的天空小雨似乎快要停息，我抿抿唇，真是受夠了這個半死不活的天氣了。

我想要在明亮的秋日，穿上我最漂亮的衣服，也許是裙子，也許是襯衫，然後搭一件漂亮的外套，在和風送爽的天氣裏，牽著我的心上人，一起去公園看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花。

那時候，我相信一定是滿樹的梔子開出美好的花朵，整個小鎮都是梔子的花香。

對於我，那也許會是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詩句也無法形容的幸福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聽到梔子死訊的時候，我正在學十字繡。

每當周末的時候我總是會很閑，因為作業總是不會做，所以我總是不做。人生在世，總要活的灑脫一點不是麽。

那個女人很溫柔的在一邊教我怎麽穿針引線，其實想學針線什麽的真的不是一時興起，只是那天看到夏目的衣裳爛了個口子，好像是被樹枝刮破的一樣，心裏就有了些念頭。

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。

總是想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些什麽，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情，比如幫他縫個衣角，看到他穿那件衣服的時候，總會有些幸福感吧。

谷莠子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。

那個有些聒噪的小小花精靈不見了蹤影，我眼前的谷莠子，是一個憔悴到失去生機的小小精靈少年。

多情總被無情苦，梔子死的時候，是什麽樣的心情呢？

我不知道，只是手中的針不小心從指尖滑落，帶著明黃色的絲線，無力的掉在了那還沒繡完的花草上。

我繡的是梔子花。

“怎麽那麽不小心。”那個女人拾起我掉下的針線，有些生氣，“針要拿穩，不然會紮到手的。”

她是看不見妖怪的，自然也看不見在她肩膀旁邊撲棱著翅膀的狗尾巴草精靈。

“我等一會兒再繡，上個廁所。”我撓了撓臉，轉身離開。

“為什麽會死？”

我問他。

谷莠子擡頭看我，表情有種固執的倔強，“以後的梔子花，不會再開了。”

我沒有問他這個……

不過，倒是真的呢。

我忽然有些恍惚，人的夢有時候真的很容易破碎，就像我昨天還在想，等到收集滿一千片花瓣，就向花神許願讓梔子好起來，然後……

生離死別，生離死別。

妖怪的感情純粹幹凈到讓人難以言語，就像眼前這個憔悴的精靈少年，他也許很久都沒有辦法從這個打擊中走出來，十年，二十年，三十年……亦或者，像小黑那樣，執著幾百年。

讓人想到，就忍不住心痛。

“可以向花神許願。”我聽見自己說，“我已經收集了五百多種花瓣了，到時候，你向花神許願，讓梔子覆活吧。”

神靈啊，對這個單純的種族，總是有著非一般的偏愛。

谷莠子眼睛猛地亮了起來，像是子夜的星辰，明亮不可方物，“對，可以向花神許願！”

我還沒有來得及在說什麽，他就急急地沖出了窗子，像是一支離弦的箭，走的飛快。

我回去，重新拿起針線，那個女人低著眉毛，細心的擺弄著手中的一件小手帕。

天已經晴好，陽光溫柔的照進來，一室的暖光。

我覺得，也許是時候了。

“我想姓早川。”

我說的聲音很輕，可是再怎麽輕，她還是聽到了，我看到她擺弄手帕的手猛地一緊，半晌，才聽到她努力讓自己變得若無其事的聲音——

“好，好啊。”

生離死別，生離死別。

無論人類是一種怎樣的生物，但是在那樣一種莫名的感動下，我覺得，我不應該讓身邊每一個對我好的人，再為我操心。

我猜不透對方的真心還是假意，我猜不透那個女人如水般溫柔的眸光到底是謂哪般，我想逃避，想要用惡劣來報覆，我想，我那麽壞，她總有一天會把不耐煩的表情露出來的吧，可是……沒有。

在那一段時光裏，我無論怎麽使壞，怎麽欺負她，她都在默默的忍受，然後用那種溫柔的微笑，對我包容。

重新拿起針，我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。

真的可以再次相信麽？

有什麽不可以？

我努力壓下心中恐懼的不安，那種害怕被欺騙的感覺像個調皮的孩子，勒動我脆弱的神經，我不停的對自己說，沒關系，沒關系，再相信一次吧，就這一次……

手卻輕輕被覆蓋住，那是一雙微微有些粗糙的手，不像她的心一樣細膩精致，可是撫在我的手上，卻一下子讓我安了心。

“我會讓你過的很安心。”她眉眼裏盡是溫柔，“沐沐，我發誓。”

你聽，空氣中好聽的旋律，是陽光在唱歌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早川流是個可憐而又愛心泛濫的姑娘。

好想看狩魔手記……可是它文風太黑暗了我怕我被傳染TAT

還是先碼字吧OTZ

謝謝豬豬的地雷！本文的第一次啊（趴）

☆、殘花X的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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